【金风玉露】第八章 怀表
【在佟家儒的印象中，东村敏郎总是意气风发的一点很可能是因为他长了张英俊漂亮的脸蛋。】
阿南站在远处，感觉他的课长今天的心情貌似很好，自从来到上海，他看得出来，课长整个人一直笼罩在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之中，毋庸置疑，这种情绪是负面的。
医院的药水味儿浓烈地刺激着佟家儒的鼻腔，他忍不住打起来喷嚏。交费的时候，佟家儒想，医院的药水味儿与东村敏郎身上的药香很是不同，哪里不同呢？
那是“莺边日暖无人语，草际风来作药香”，裹着盎然的暖意。
佟家儒很快打住了自己的神游，所以东村敏郎的罪恶，又其实能够原宥的？前世学生爱人亲人受辱死在自己眼前样子，如今回想起来，仍旧痛彻心扉！
“先生，您的收据。”护士的声音提醒到了佟家儒。
佟家儒接过来，手上捏着一沓票据，心不在焉地走回了病房。
眼前的一幕他惊呆了，只见东村敏郎坐在囡囡的床边，而囡囡却乖巧地低着头手里玩弄着什么。
“东村敏郎！”佟家儒没控制住地低吼出来。
前一世东村敏郎的恶行在佟家儒的心底里翻涌，他只觉得憋得慌难受得紧。又看在他坐在囡囡的床边，谁知道他想干些什么！
“你在干什么？！”
闻声，东村敏郎缓缓回头，看向了佟家儒。先是愣了一下，似乎被佟家儒激动的情绪吓到了，神色黯淡了一秒，转瞬即逝，而后嘴角微微上扬，温柔道：“钱够吗？你顺利交完费用了？手术排在什么时候？”
佟家儒努力缓和下神色，有些心不在焉：“很顺利，钱够的，应该能很快就安排，但这还得等董医生来……”
说完，走近了囡囡，东村敏郎很识相地站起身。他不是没有听到佟家儒声音里的愤怒、紧张以及恐惧。就好像他知道他有过很可怕的恶行一样，当然他也捕捉到佟家儒神色的不自然。
佟家儒这才看清楚了囡囡手里的玩具——是一只金色的怀表。
“囡囡，把东西还给别人。”佟家儒柔声道。
囡囡没有抬头，依然玩着怀表，大声道：“我不，这个叔叔说送给我了。”
佟家儒无奈地转头看向东村敏郎，东村敏郎点头示意。
“东村课长，这东西太贵重了，你还是拿走吧，我们可承受不起。”佟家儒摆出了一副他从前最喜欢呈现在东村敏郎面前那般懦弱的样子。
恰恰这个样子，将东村敏郎心底的伤口撕扯得更大了。
他半晌没有回应，只是看着佟家儒，他想问问，佟家儒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可以这么决绝？可是他什么也问不出，无论是这个佟家儒还是从前记忆里的那个佟家儒，都从来没有在意过东村敏郎这个人。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他，究竟有什么资格问呢？
男人的神色有些不大好看，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终于，他闷声道：“没有人可以拒绝我东村敏郎的东西。”
说完，看了一眼阿南，转身便离去。走的时候脚下有些踉跄，幸好被阿南及时扶了。
望着东村敏郎礼物的背影，佟家儒的心底里泛起了一丝涟漪。
囡囡的手术安排在第二天，董淑梅亲自主刀，虽然年轻，但是她的医术在曾经的永康医院和如今的建安医院都是有目共睹的。
“淑梅，我不能总是请假，手术就拜托你了，我下班就来看囡囡。”佟家儒声音诚恳。
“行。”董淑梅整理着医疗器具，“佟家儒，你怎么这么快筹到了这么多钱的？”
闻言，佟家儒一愣，才道：“这你就不用管了，反正没偷没抢。”
董淑梅抬头看向佟家儒，凌厉的眼光仿佛要把佟家儒看透：“你倒是敢去偷敢去抢？”
“是那个特高课新来的课长东村敏郎借给你的吧。”这是一句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你怎么知道？”佟家儒知道董淑梅的身份，但是没想到她的消息会这么灵通。
董淑梅指了指床上熟睡的囡囡：“囡囡说的，她说，一个好看的叔叔，是日本人。”
说完，董淑梅意味深长地看向佟家儒。
“他是日本人，可是和杀我姆妈的那个日本人不一样！”
谁知，囡囡的声音在病房里响起来。
“囡囡！”佟家儒转过身看去，“你没睡着啊？”
只见囡囡抓着怀表举起来递给佟家儒，声音软软道：“他真的和杀我姆妈的那种人不一样……”
金色的怀表躺在囡囡柔软的小手上，滴答滴答地走着时间。
滴答滴答着，在佟家儒的心上划过似的，时间在流逝，时间早已流逝。正如上一世，那些也早已在分针和秒针的游走间流逝。那些已经逝去的所有的丑恶与黑暗，便就逝去吧，还留在记忆里作祟干什么呢？
佟家儒想，有时候孩子的感觉和话语最是真实，如今他所认识的的这个东村敏郎，不是记忆里那个疯狂残忍的东村敏郎。他从来都没有做过伤害他得事，恰恰相反，而是处处偏袒他一次次救他，栀子生活得很好，欧阳公瑾也没有危险，董医生更是置身事外没进过一次特高课。囡囡手术治病的钱都是东村敏郎出的。
于是佟家儒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与爱恨之中，他无法面对东村敏郎，更无法面对他心底那难以言说的情感。
“董医生，这手术费是东村课长出的，但那是我向他借的，我是要还的。”佟家儒认真道。
却见董淑梅笑了笑：“让他出也没什么？日本军人欠的账就该让他这个特高课课长来还。”
言语轻巧随意，说完，便拍了拍囡南示意她早点休息，转身就离去了。
“佟家儒，我的腿会好吗？”
安静的病房传来囡南稚嫩的童声。
佟家儒看着她温柔道：“囡囡乖乖做手术，做了手术就会好起来的。”
“那个好看的叔叔说，囡囡得坚强得好起来，不然，佟家儒你会很难过的，姆妈一定也不希望你难过。”
好看的叔叔？
仔细一想，东村敏郎的确长得很好看啊。
佟家儒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东村敏郎的时候，他一身白西装执着手杖绅士儒雅地朝自己走来，在佟家儒的印象中，东村敏郎总是意气风发的一点很可能是因为他长了张英俊漂亮的脸蛋。
其实佟家儒知道，囡囡一直是聪明懂事的，只是青红在她眼前被打死，自己也被打伤，那么小的小姑娘，多少被吓到。情绪不太好是能理解的。
只是没想到东村敏郎，居然会说这些。
佟家儒接过囡囡手里的怀表，轻声说道：“等你做完手术好起来了，怀表就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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